第八章鬼市生潮(上)-《雾蛊星灯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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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街道两侧摊位连绵,灯火却非烛非油,是一团团悬浮的鬼火,颜色各异:赤如血,青如磷,紫如醉。叫卖声此起彼伏:

    “魂香三炷,保你三日不饿!”

    “骨笛一支,可唤旧人还乡!”

    “忘川水一碗,前尘尽付东流!”

    阿蛮脚下一顿,目光被一只摊位牢牢吸住——摊主张着破油布,布上摆着一排小小陶罐,罐口封着黄符,符上写“碧磷蝶母”四字。摊主是个无脸童子,白面红唇,声音却苍老:“姑娘,罐里有你家故人,要不要听听?”

    风眠扣住她肩膀,低声道:“别看,别停。”

    无脸童子咯咯一笑,伸出细白手指,在罐口轻轻一弹。黄符掀起一角,罐内传来婴儿啼哭,与昨夜蚀潮里的声音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阿蛮指尖发颤,腕骨铃猛地一响,红线几乎勒进肉里。她咬牙别开眼,跟着风眠疾步穿过街市。

    街市尽头,一座三层木楼倚水而建,楼外挂满风铃,铃舌却是细小骨片,风过时叮铃作响,像无数人在窃语。楼门匾上写“赊月楼”三字,墨迹剥落。

    楼前空地,围着一圈人,却无人出声。人群中央,一个青衫人席地而坐,膝上横放一管骨箫。箫长二尺,通体乳白,箫孔处嵌着七粒碧磷蝶翅,磷光随呼吸明灭。青衫人低首,指尖按孔,吹出一段极低的调子——像雪夜狼嚎,又像妇人呜咽。

    阿蛮只觉心脏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,疼得弯下腰。风眠及时托住她手肘,目光落在骨箫尾端——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“丑”字。

    “阿丑的笛……”阿蛮喃喃。

    箫声忽止,青衫人抬头,露出一张与阿丑七分相似的脸,只是眼角多了细纹,眉心多了一道朱砂竖痕。他目光掠过阿蛮,停在风眠脸上:“债主要来讨债了?”

    风眠瞳孔微缩:“你是何人?”

    青衫人轻抚骨箫:“赊刀人,箫即刀,刀即骨。骨皇当年以骨筑城,欠我一把刀,如今该还了。”

    阿蛮心头猛跳——骨皇,又是骨皇。

    青衫人抬手,在骨箫上轻轻一掰,“咔”一声,箫身裂成两半,一截薄刃弹出,刃如蝉翼,却透出森寒绿光。他把刀横在膝上,指腹掠过刃口,血珠滚落,被绿光瞬间吞噬。

    “刀名‘无咎’,专斩无髓之人。”青衫人抬眼,目光落在阿蛮腕骨,“小姑娘,你的骨头很香。”

    风眠一步上前,挡在阿蛮身前,铜镜自袖中滑出,裂痕里白花苞微微颤动。青衫人见状,唇角勾起:“原来钥匙在你镜里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赊月楼三层忽有铃声大作,所有风铃同时转向,铃舌指向街市入口。

    人群哗然退散,只见远处牌坊下,那盏白纸灯笼无火自燃,火光惨白。老妪的声音穿透鬼市:“活人债未清,死人债未还——鬼市关门!”

    灯笼火起处,墨黑穹窿开始旋转,幽绿磷星化作火雨坠落。摊位上的鬼火被火雨砸中,发出婴儿啼哭,一一熄灭。街市尽头,牌坊在火光中扭曲,白纸灯笼化作一张巨大人脸,对着赊月楼无声嘶吼。

    青衫人抱刀起身,声音里带着古怪的愉悦:“时辰到了,债主要收铺。”

    风眠当机立断,抓住阿蛮手腕:“冲出去!”

    两人冲向赊月楼后门,门后是一条狭窄水巷,巷口泊着一叶乌篷船。船头挂着一盏青灯,灯罩上绘着碧眼狸猫,与牌坊下那盏一模一样。船篷里探出一只苍白的手,冲他们招了招。

    阿蛮只觉腕骨铃猛地一沉,红线骤然勒紧,痛得她眼前发黑。她来不及多想,被风眠推上船篷。乌篷船无桨自动,顺水滑入黑暗。

    身后,鬼市在火雨中崩塌。楼阁、摊位、行人,皆化作飞灰,被一股无形吸力卷向穹窿中心。青衫人站在火雨中央,抱刀而立,身影被拉得极长,像一柄插入地心的骨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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